時光記憶：最後的杜傢莊
作者：劉泉
同學虹志的老傢位於洋縣槐樹關鎮羅曲一個叫杜傢莊的村子，是山裡的一個小山村。今年夏天，他邀請我去遊玩，因為各種瑣事煩擾，直到歲末終成行。
我從小就向往有山有水的生活。十幾年前我去過一次同樣是大山深處的金水，便眷戀上瞭那裡。想來這杜傢莊和金水一樣，也是有山有水、風景秀麗吧。我的心裡充滿瞭期待。
連日來天氣陰冷，寒意陣陣。今天卻天氣放晴，暖意濃濃。上午，虹志和另一位文友鎖哥，來傢接我前行。驅車一路向東，大約半小時車程便到瞭槐樹關街，我們停車稍作休息。
恰逢趕集，街上人來人往。各類農土特產，小吃攤擺滿瞭路邊。我們一邊走一邊看。走到賣“後悔饃”的小吃攤前，大媽熱情地招呼我們:
“來，娃們吃後悔饃。”
看著金黃酥香的後悔饃，不由得想吃。於是，我們一人來瞭一個。許久不吃，吃在嘴裡還蠻香的。洋縣有句土話：“後悔饃，後悔饃，不吃後悔，吃瞭更後悔。”意思是說，看著美味想吃，吃在嘴裡才知道，其實是用紅苕絲加面粉油炸而成。吃完瞭後悔饃我們繼續前行。
從槐樹關街前往羅去村，大約還有15公裡。全是山路，彎曲陡峭，蜿蜒盤旋，還好路面平坦。路上，虹志一邊驅車，一邊為我們講述瞭杜傢莊的前世今生。
羅曲村距洋縣縣城32公裡，全村轄11個村民小組1600餘人。虹志的老傢屬於羅曲村三組，當地人叫杜傢莊，村裡有20多戶人，主要以杜姓為主，還有不少葉姓人傢。
關於前世，隻知道他的祖先一直生活於此，至少有500年的歷史；今生，他在此出生成長。這裡有他愉快的童年，這裡有他難忘的回憶。但如今，隨著經濟的飛速發展，村裡的年輕人紛紛外出務工或定居他鄉，留守的全是老人。昔日熱鬧的小山村，如今沉寂於歷史的車輪中，猶如一位垂暮的老人，毫無生機，面臨著消亡的危險。帶不走的是記憶，留下的唯有嘆息。
這個深藏在大山褶皺裡的小山村坐落在一條山溝裡。幾戶人傢在半山腰上，其餘大都在溝底。清一色的土木磚瓦房，高高低低，零零散散的分佈其中。村子裡靜悄悄的，冬日的暖陽斜射在房頂上，空中折射出五彩的絢光。光禿禿的樹環繞在村子周圍，顯得蕭條孤寂；溝底稻田裡收割過後的稻茬清晰可見，混雜在樹林中的一顆顆柏樹，依然披著一身翠綠，為這落寞的小山村增添瞭一絲生機。溝底是一排緊挨著的土房子，但大都關門閉戶，開著門的寥寥無幾。村裡的幾位老人悠閑地坐在門口曬太陽。
我們沿著村裡的小道前往虹志傢走去。路旁的房子清一色都是土胡基墻黑瓦，少部分人傢是磚木結構。多數房子人去門鎖，鐵將軍把門，房前雜草叢生。這些房子的主人，據說有的在洋縣城裡買瞭房，有的遷走瞭，有的出去打工幾年未回瞭。門旁貼著的春聯已褪去瞭喜慶的紅色，門板上的門神像也已殘缺不全。木梯還靜靜地倚靠在墻頭，房簷下碼著的整整齊齊的柴禾堆上，爬滿瞭幹枯的藤蔓，許久未曾翻動。碩大的村子裡，留守在傢老人們不到20人。時間在這裡仿佛停止瞭。
轉眼間，我們到瞭一處由幾戶人傢組成的院子裡，這也是一座許久無人居住的老院子。門前近一人高的野草已經幹枯，墻角一棵一人高的小樹，光禿禿的。房簷下的小石磨上堆滿瞭塵土，孤零零的棄置於此。仿佛在哭泣，想當年全傢人吃豆腐可靠它呢。如今，它隻能默默的屈於此，任憑風吹雨打。一個木質的洗臉盆架少瞭一條腿，依靠在墻上，斑駁的紅漆若隱若現。大門上方：“偉大的統帥、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”的大字標語清晰可見，追溯出這座老宅的古老歷史。我從窗戶上朝房間裡張望，一張古老的木架子床上落滿瞭灰塵，佈滿瞭蜘蛛網，窗臺上放著已經幹涸瞭的墨水瓶和禿瞭的毛筆。
土房子對面是一座低矮的廂房，後面的墻已經倒塌，房頂已經下陷，隨時都有垮塌的可能。從窗戶上望進去，是原來的廚房。年久失修，註定逃脫不掉垮塌的命運。我靜靜的看著，眼睛裡仿佛出現一傢人坐在一起用餐的場景:一桌子普通的農傢飯，大傢邊吃邊聊著，滿滿的親情，溫馨的氣氛。然而，這一幕永遠不會再現瞭。我忍不住無限感慨：山還在，房子也在，而人卻不在瞭。
繼續朝村裡走去。所到之處，無一例外也是關門閉戶，杳無人煙仿佛進入瞭一個“空村”。廢棄的石軲轆，幹枯的樹木，倒塌的豬舍，墻上寫著的毛主席語錄，十多年前開會的通知，“隻生一個好”的白字標語，如同時光倒流，將我們穿越到瞭三十年前。
轉眼間時間已至下午，因為還要趕路，我們便往村口走去。一棵高大的側柏屹立在路邊，俊秀挺拔，枝繁葉茂，巨大的枝椏如同張開著的雙臂守護著小山村，目測最少300年瞭。
村裡的老人們聽聞虹志回來瞭，都聚集瞭過來，問長問短。有個虹志叫婆的老太太引起我的主意。我們在看老宅的時候，她也跟著去瞭。如今我們要走，她又來送別。老人傢拉著我的手不放，不停地說：
“娃們，包（同別）走、包走，我給你們做飯，吃瞭飯再走。”
拉著我的這雙佈滿瞭老繭和皺紋的手，幹枯而黝黑。這是一雙勞動人民的手，也是一位操勞一生的手哪！
在山裡人真摯的道別聲中，我們的車使出瞭村子奔向遠方。杜傢莊在我們車輪的急速前行中，越來越遠。
很久以前，一代又一代的杜傢莊人，生於此長於此。在這世外桃源裡過著自由快樂、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。然而，歲月改變瞭一切，改變瞭杜傢莊。伴隨著社會的高速發展，城市化浪潮的不斷延伸，現實的窘迫促使在此生活瞭千百年的人們，無奈的走出大山，走向外面的世界。廣州，深圳這些燈紅酒綠的大城市成瞭他們的首選之地。在那裡，他們買車買房，用自己的辛勤努力換去大把的金錢，享受著現代文明帶來的物質和精神上的滿足。那個叫杜傢莊的小山村，在他們心裡則成瞭回不去的故鄉。
光陰流逝，雖隨著村裡的老人們一年年的離去，也許再過個十年八載，杜傢莊這座大山裡的小山村將永遠沉寂，將永遠消失。滄海桑田，社會發展，這也是人類進程中不可避免的自然規律。但是，這裡有祖先的墳塋，這裡有生活的痕跡，這裡有內心深處最難忘的記憶，這裡是不可替代的故鄉。
寫於2020年12月28日夜
作者簡介：劉泉，筆名白水。1989年1月生，陜西省洋縣人。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畜牧獸醫專業畢業，本科學歷。陜西省農民詩歌學會會員，漢中農二哥詩社會員，洋縣作協會員，現居漢中。熱愛文藝，工作之餘喜歡讀書寫作，有多篇散文發表於《讀書村》《嶺南文苑》《洋縣作傢協會》等平臺。人生格言：固守本心，浮世不，困境不撓，始終如一，做最真實的自己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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